辛锋寒没有违拗她,过来坐在她床边挪了个脚踏坐下。

地宫中没有白日黑夜,膏油灯被毁,烛火映衬着火盆里笼的炭火光,明明灭灭。少年靠在她脚边,影子却有好几个,仿似环绕着她身边般,索求依偎,索求温暖。

而靠近了,也越发觉得那忧伤一点点浮上来,就算是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姿态也掩盖不住……这时的少年,才真正展示了他脆弱的一面。

“他……去的时候你在么?”

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从冬天知道了段南羽和辛月出现在湖南的消息,她就遣离了辛锋寒,让他有机会来到他们的身边。然而她没有给他什么任务,他不负责为她监视他们——这么长时间里,他也的确没有给她传递过任何消息,就如他不是她的“属下”,他与她从无关联……直到,段南羽离开的那一天。

她知道辛锋寒一定是早就发现了谢聆春软禁段南羽的事情,却不知道在段南羽失陷北胡人之手、直到最终丧生的这段时间里,少年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怨恨么?

“大人,”少年低垂着眼眸,勉力镇静,可微微发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公子走的时候,很平静,很……绝望。他念念不忘的只是你的寒毒……”

辛家姐弟和段南羽的缘果,她略知一二。简单来说,大理段氏对辛门有恩、段南羽对辛家姐弟恩上加恩、辛月对段南羽情愫暗生,辛锋寒对段南羽尊崇备至……

“大人,青岚,你真的对公子他的死,没有感觉么?”少年忽然抬起头,语速加快了几分。没有泪,却分明感觉到那种怆然,那种带些怨恨的委屈。“你早就知道公子在湖南的处境是不是?你和谢都指挥使说起过……你知道公子过得不好,你知道公子落在北胡人手里……你知道的,对不对?”

“我知道。”

“可是为什么?公子待你的心,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

少年怔住,半晌,埋首下去,小兽一样呜咽。

“抱歉,锋寒。”青岚却抬起头,看着密室房顶上火光摇曳出的暗影憧憧,“我都知道,可我却不能不这样做。欠了他的,我偿不了,也没办法偿还;我不能说我不得已,也不愿假惺惺说什么一切是他自愿……事实就是,我辜负了他。”

一室安静,只有火花噼剥与少年压抑不住的悲鸣。

“当初他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便充满怀疑。

所谓‘逆天改命,为情重生’——我是这样的人么?他又是这样的人么?大理巫术,更是无稽之谈。他要劝武青造反,更是中我大忌;那次的催眠较量,他试图让我放心,却还是激起了我的猜疑——如此用心机,必定有所图谋。他的大理王子身份,也使得一切更加复杂。只有这次,他甘愿为饵,倒令我的戒心松动几分。其实要救他,我未必无力,但,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

青岚这番话,似是无情到了极致;然而若是懂得她的人肯细听,却能体会得其中的自责和愧悔——辛锋寒虽然怨怪青岚对段南羽的无情,却偏偏是在青岚身边待得够久,能够体会青岚心境人中的一个。何况她这样长篇大论,气促之态显露无遗——此时少年心中便是再存多少怨恨,也只得暂搁一边;连忙扶着青岚躺下,端茶递水,殷勤伺候了,依旧红着眼圈道:“你能有这些念头,也不算枉费他这番苦心……其实公子倒不曾怪过你……我只是,只是,看见谢都指挥使和你神态亲密,一时不忿……”

青岚只觉手足酸软,闭目静静养了一会儿,才又开言:“他,真的,已经死了么?”

“公子气绝是属下亲见。”停顿良久,“姐姐不信公子就这么去了,曾不顾阻拦反复验看,也终于不得不信。”

“……把当时的情形和我详细说说罢。”

谢聆春再度出现的时候,辛锋寒已经离开,空荡荡的“房间”中只有烛火黯淡而微弱的光芒在轻轻颤动。青岚抱膝坐在床上,呆呆望着火光出神。

谢聆春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也不说话,静悄悄陪她看那烛光。

今儿来的时候,谢都指挥使大人居然也没有穿他那身标志性的红衣,与青岚都是素淡的一身白色;两人烛光中安坐如同黑白画卷,只任空气萦满怀念和感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静谧中仿佛足过百年,青岚才沙哑着声音平静地开口,“大理巫族有催眠之术,可以修改人的记忆,制造假象,令人相信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谢聆春转头,狐疑地看她。

“我自幼由母亲教导学习催眠之术,常用这个来戏弄别人,虽然自认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私下里向来也颇为自得——直到我去年遇到段南羽。”她顿了顿,“他的催眠水准比我强了不知多少,我受他所制之后才发现,被人催眠,真的是种很不好的体验。”“于是我后来就很少使用这种手段,并且用心来搜集一些关于催眠的书籍,试图提高自己的能力。我也曾百般回想当时的情形,想找出蛛丝马迹,证实段南羽的话是真是假。”,“那么有结论么?”谢聆春低声问道。

“段南羽也曾被我催眠,那段时间里他说的话,可以肯定是真的。

我当初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决定相信他的。”

“也就是说,那三年的确存在了?”

青岚却又静默,片刻问他:“你当初又为什么会相信了?”

谢聆春想了想,“段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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