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元十八年五月,榴花盛开的季节。

京郊千里之外的一处墓冢旁,盖有草庐三间。屋舍虽简陋,院前种植竹木,远有松柏苍烟。流水潺潺,惊鹿触石轻响。

屋前,一人一剑舞残影,叶落飞花洒满院。

人,是个俊秀的人,年方十八,仪神隽秀。半束发,一头青丝如浓墨泼洒。剑,是把好剑,寒芒毕露,暗金镀染,本应杀敌万千,现实却不敢露于人前。

一招风卷残云带起满地的花叶,一招月移风摧将花叶绞成碎屑洒于天地间。

这跟普通的剑有什么区别?!

愤力挥剑,四周轰隆一片,尘土飞扬,连围院的篱笆墙亦未能幸免。两年了!她始终不懂,也研究不出它究竟有何神通,府里的老家将皆不知它的来历。

季叔是父亲身边的老人了,对太古剑略有耳闻,说它是北月氏始祖锻造的一把镇魔除妖的神剑。

这位始祖是位大巫,有大神通,采了两道日芒、一道地火配以原始之神的精气造的剑。神神神剑!顾名思义,那是神用的,供起来膜拜就好,没人的事。

充满神话色彩,但虚无缥缈,仅供后人敬仰。至于怎么用,甭说季五,她爹仅在古籍中看过,甚至连太祖父也未必见过。

无前人的传承引导,她只能自己摸索。

元昭:“……”

越想越气闷,下手重,轰轰轰,地面被她用内力轰出一个个大小浅坑。在旁边亭子里煮松针茶的青鹤连忙放下帐子,一边出来提醒:

“郡主,拆屋前先看看天,莫又下雨……”

上次郡主刚刚拆完家,结果老天下起瓢泼大雨,让她们这些侍卫好一场忙碌,临时搭建一间草棚挡雨,狼狈不堪。

元昭默了默,最终一脸沮丧地把剑扔给青鹤:

“拿走,短期内不想再见到它。”

青鹤一把接过,半举剑左瞧右看,确实看不出它和普通的剑有何不同。不禁轻挑眉,难怪郡主生气,转身拿回内室藏好。

等她出来时,亭子里已经多了几个人。

在守丧期间,为研究那把剑的秘密,元昭的身边除了青鹤再无旁的婢女。洛雁、武溪在墓冢的外围练兵,除了给二人拎来饭食,其余时间不必在侧侍奉。

武溪本是七嫂,既无战事,本应回到七哥的身边。可武溪强调她与七公子仅是虚名,老国公的意思一直是让她继续当郡主的侍卫。

就在去年,平西军受封赏,郡主这位少将军的身份大白于天下。

陛下欲正式封她为将,却再次遭到朝臣的强烈反对。他一怒之下封她为少阳君,虚衔,但有府兵一千。且拥有整个正阳巷,因她是年少立功,故称少阳。

正阳巷,已非京城最宽敞的街道,外围的宅院还被户主改成商铺。如今,这些商铺的税银以后尽归她所有。另外,她还有权利让任何一栋住户迁出巷子。

说白了,少阳君是个荣耀称号,顶多是正阳巷的主人。

朝臣抗议无效,只好自我安慰所谓的少阳君,不过是一条街的主君罢了。没事,她的身份已是郡主,陛下是赏无可赏才想出这个名头。

与其惹陛下不快,不如顺从圣意,但在背地里没少纵容儿女在外边嘲笑郡主只是一街之主。

不过,陛下确实懂得投其所好,郡主由衷喜欢这份赏赐。

……

岔远了,说回府兵,陛下肯给郡主一千府兵,意味着她将来还要领兵出征。

郡主是女子,身边不能缺少女家将。

武溪和洛雁身为她的亲随,自然要参与府兵的训练,省得下次有命去,没命回。至于七公子,武溪曾向郡主表明不介意他红袖添香,为北月氏繁衍子嗣。

等时机到了,由郡主出面解除这桩婚约即可。

元昭没说什么,也没把她撵回去,暂且搁置,一拖便拖到现在。

到了今天,终于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

“这些寒瓜经过七郎君的改良,变得十分清甜解暑,深得陛下喜爱。”国公爷的亲随长胜笑道,“陛下想给他封官,七郎君谢绝了,说他只求当个闲农流连田间……”

郡主之前在府里掀起的嫁接之法,被七郎君学以致用种出大批不同于寻常的疏果,并在这两年里成为皇家贡品。

陛下这两年身子越发不好,甚少胃口,唯有七郎君种的水果能入他的口。

七郎君谢绝陛下的好意,说他痴长年岁,受郡主启发方得改良之法,难当大任。不过,他很乐意把改良之法授予大司农官员,将之广告天下,造福万民。

丰元帝圣心大悦,随口封他一个少司农,准他自研农耕之法。

若有成效,可直接面圣;若无成果,继续当他的闲农不必受人管束,包括大司农的官吏也管不着他。

这个好,七郎君欣然接受……

说到这里,长胜抬眸偷瞄郡主一眼,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元昭喝着茶道。

“回、回郡主,陛下还赏了一位美婢陪侍七郎君左右,”长胜颤颤道,“说等七郎君孝期过后再纳为妾……”

元昭持盏的手微顿,静默片刻,问道:

“可知是何人提的主意?”

“就是陛下。”长胜低声道,“不仅如此,国公爷听闻陛下也想赏他和三郎君一位宗女、一位臣子之女作妾,说堂堂国公爷和骠骑将军不能仅一位正室夫人……”

呵,元昭笑了下,打量手中的茶盏:

“陛下没说赏本郡主一位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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