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初夏微风吹过,吹散了云,吹热了天。

雀环拿着湿帕子伸到朱沅额角帮她拭汗:“大姑娘且歇一歇。白路家的送了罐酸梅汤来,姑娘先喝一碗。”

朱沅闻言当真搁下笔来,觉着有些闷,指着窗子对雀环道:“架高些。”

雀环依言将窗子支得高了些。

这扇窗子正对着中庭,当中几株西府海棠开得正艳,隔着粉艳花影,隐约可见右手上房和对面东厢房。

早两日便有人下帖子给朱泖,说是猫儿胡同鸿胪寺功曹郭家的三姑娘今儿生辰,家中长辈疼爱,让请些手帕交来家中吃桌筵席,又请了戏班子来家唱戏。

朱泖愿意讨人喜欢的时候,谁都觉着她活泼可爱,是以她短短数月,有了不少手帕交。

柳氏颇为奇怪,人家怎地只请了妹妹不请姐姐?

朱沅却是心知肚明——朱泖定是不遗余力的弱化她的存在,说她喜静、身子不适、夜里没歇好诸如此类,次次如此,时日长了,大家也都忽视朱沅这个人了。

朱沅倒不在乎这个,这些姑娘们就算姐姐妹妹叫得再亲热,又有什么用呢?

前世她在方家困着出不来,也没有半个人递了帖子要见她一面的。

正想着,就见朱泖收拾齐整,领着两个婢女画绮、凤歌一道出来,严妈妈也跟在后头。

在老家时姐妹两个屋里各只得一个婢女,却另外还有个妈妈。

这回上京,看着她们年纪也大了,就让留在老家好生养着了。一同上京的家仆里,年纪大些镇得住场的就只得严妈妈了,姑娘们出门必是要她跟着的。

朱沅目送着朱泖一众出了垂花门,顺手接过雀环递过来的白瓷小圆碗,低头喝了口酸梅汤。

再抬眼看时,却见柳氏牵着沉哥儿走到了海棠树下玩耍。

朱家家小,柳氏与几个儿女之间十分亲近,就算有乳娘,柳氏也是亲自换过尿布,亲自领着玩耍的。不像世家大族,子女见了母亲都恭恭敬敬,透着股疏离。

朱沅看见沉哥儿踮着脚要去摘花,不禁好笑他的自不量力。

却见树后转出来个人影来,讨好的道:“沉哥儿可够不着呢,贱妾来给哥儿摘一枝。”

原来这人是贾氏,想来先前她就跟在柳氏身后的,只是被树挡住了身形,她说着抬起手,摘了一枝花朵团簇的海棠枝下来,递到沉哥儿手边。

沉哥儿年幼,不懂什么,咧着嘴笑,高高兴兴的伸手接了。

柳氏怕扫了沉哥儿的兴,欲言又止。

贾氏便将身后的沣哥儿拉出来:“哥儿两个年纪相当,正好一处玩耍。”

一面说一面祈求的望着柳氏。

柳氏还没说话,贾氏又哭上了:“夫人不喜贱妾是应当的,贱妾也不是故意要讨夫人的嫌,实是无奈。人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贱妾不比夫人命好,生来注定是个官太太。贱妾苦命嫁了个无赖,在外头吃喝嫖赌,在家里非打即骂,后头遇见老爷,更是将贱妾当成猪狗一般卖了。贱妾身不由己,似无根浮萍飘到此处,并非有意与夫人作对。不过贱妾起誓,往后绝不敢与夫人添乱,就当自己是个摆设。只求沣哥儿能与沉哥儿一道玩耍,大了得沉哥儿提携一二,贱妾即刻死了也甘心。”

朱沅心中冷笑:好你个贾氏,明明是你与我父亲勾搭在先,再撺掇刘利兴卖妻在后,此刻倒成了身不由己!

但柳氏听了却沉默不语。

有一种女人,专爱踩低其他女人。

另有一种女人,却爱感同身受,怜惜其他女人。

柳氏就是后一种了,嘴上利害不让人,实际上心底是最软和不过的。

朱沅看着不好,心道不能让这贾氏这么糊弄过去,时长日久,只怕她真能在柳氏面前立住脚跟,到时她要有些什么动作也容易,实在不异于引狼入室。这种事就该防微杜渐,绝不能容忍半点。

当即离开窗前,甩了帘子走了出去,一边笑道:“贾姨娘这一番话,听得好生可怜,只是言行不符呢。”

柳氏一怔,回头望来。

贾氏心道不好,却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大姑娘说的什么话,贱妾竟是听不明白。”一面拿帕子按眼角,一边躲避朱沅的目光。

“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我娘教我,看一个人,不要看她能不能说出朵花儿来,要看她能不能真心实意的做一件事儿。贾姨娘嘴上说得身不由己,前几日跪在我朱家门前,可不是旁人押着来的罢?”

柳氏一凛,目光锐利起来。

朱沅继续道:“对着我爹爹千娇百媚的,拉着他不让到上房来;待我爹上了官署,又当着我娘凄风苦雨的自诉身世,竟是要两边讨好,便宜都得尽呢。天下那有这么好的事?”

贾氏被她堵得脸色发白,柳氏脸上神情也不好看。

朱沅又弯下腰去伸手向沉哥儿要花:“这一枝先给了大姐姐好不好?”

沉哥儿笑嘻嘻的递到她手中,朱沅又摸了摸他的头:“往后旁人给的东西,娘亲和大姐姐没许你收下,可不能要,便是没毒,咱们也不能学得眼皮子太浅了。若有旁人想领你出去玩耍,娘亲和大姐姐没应承,也万万不可去。否则沉哥儿若是走丢了,咱们家吃的玩的,可就全是沣哥儿的啦。”

沉哥儿听得张大了嘴:“不行!吃的玩的,全是沉哥儿的!”

过了一会,又问:“什么是眼皮子太浅呀?”

朱沅不动声色的将花扔在地上,一把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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