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桢笑眯眯地看着贾珠得了句“平身”后缓缓站起身来,还很是悠然地欣赏了下贾珠的惊容——你还别说,贾珠这副表情跟元春听说他也要跟来时的模样……有七八分像。

他略等了会儿,才道,“爱卿不请朕进门坐坐?”

贾珠心知圣上微服到访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不然就跟妹子一起进大门了。

而且人都来了,他也不会再假惺惺地劝诫圣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早就知道妹妹与圣上相处十分融洽,这回竟能跟着妹妹一起回娘家……得足了“里子”,何不见好就收?

老老实实把圣上引进书房,落座之后房里当值的小厮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双手端着茶盘,明明是缓步前行,可茶盘里的盖碗一路都在轻轻颤动。

贾珠眉头微皱,他干脆把茶盘接到手里,示意小厮退下。

小厮心中感激,快步出屋,终于长舒口气:圣上的威势可真足!虽然总是笑眯眯的……但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要了自己小命哟。

说荣国府显赫,那是相对于寻常人而言。

贾珠也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自从宁荣两位国公先后去世,别说一等人家,连二等都……高攀不上。父亲母亲乍听妹妹封妃的旨意,都喜得有些手足无措,连打赏都隔了好一会儿才想得起来。当家老爷太太尚且如此,就莫对下人们太过苛责了。

话说赵之桢此来,倒真是公事为辅,闲聊了一会儿干脆又嘱咐了几句:查访温家家底和势力之际也要小心为上。

当初道出温家底细之人,正是贾珠的姑父林海:他正是扬州人,又在当地执掌了十多年的盐政,南方数省内错综复杂的关系就没有他不清楚的……林海可谓江南百事通。

赵之桢也是越听越心惊。

一个在鱼米之乡驻扎十数年,可以插手当地政事的将军,若是赶上个“好时机”,比在西南自成一国,并打算谋夺江南的平南王也不差什么!

那些两面三刀,抱着投机心思的臣子实在靠不住。到了南边,他们若是见势不妙,随时都能倒向温家。

可是真派了心腹爱臣过去,比如贾珠,是他既信得过又寄予厚望,在南边亦有人脉声望的人物。

无奈温家乃是武官,逼急了可没那么多讲究,抬手一刀下去,来个先斩后奏……赵之桢深信温家做得出来——纵然因此拿到了温家不臣的证据,可以堂堂正正地处置他,为他忠心办事的亲信小命也葬送了:若是有个好歹,莫说他的心尖儿饶不饶得过他,他也没脸再见元春了。

贾珠却是踌躇满志:妹妹宠冠后宫,娘家亲眷们也只是入得圣上眼里耳中的机会比旁人多得多……机会要有能耐抓得住才好!

他当然知道南下此行未必顺利,夺人饭碗断人财路,就是生死仇敌。因此陪他赴任的亲随,除了两个常年为他处理庶务的师爷,其余随从都是昔日祖父贾代善的亲兵的子孙。这些人在自家被乱~军~包围的当日,忠心耿耿,不急不慌之外,更是显出了不凡的手下功夫。

赵之桢此时又道:“千万小心,自保为要!金陵王家甄家都是你们的姻亲,朕会让王子腾和甄应嘉听你调遣,再派上些侍卫,好歹能护你周全。”

贾珠连忙起身谢恩。

同时他心里也在琢磨:果然,王子腾与甄应嘉还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因为跟错了人而被闲置或是冷落了小一年的二位老爷算是没白忍气吞声。

挂着“待罪”的名头,而不知道还没有机会“立功”……这二位的日子可很不好过。

看人下菜碟儿也是官场常态,这二位老爷当年也很是在大皇子与太子之间摇摆过,若非元春从侧妃到贵妃步步都迈得踏实不已,这两位也未必还能生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你可听说过不记仇的圣上?!

君臣聊了会儿南下后的安排,尤其是由谁来传递消息,万一事有不遂,又该去寻谁相助……总之说了足足两刻钟,赵之桢吃了半盏茶,又传令召见贾蓉。

却说偏疼他的姑妈风光回娘家,贾蓉自然早早到了荣府耐心候着。万没想到姑妈还没开口,他让内侍找来,先见着了……姑父。

当然,这声“姑父”贾蓉也只敢在心里叫上一下。

话说,在堂叔贾珠的帮衬之下,贾蓉清整宁府乃至整个宗族的手段可谓又快又狠,还很准:先是软禁了父亲,更是一口气把闹事族老的位子全都削了,让这些老族老们的儿孙把自家长辈带回家里照管。

贾蓉乃是从军中发迹,行事与贾珠略有差别:他可是先兵后礼。听到被管起来的老头子抱怨连连,他开了宗祠,把各位老爷,以及这些老头子家里真正管事的儿孙叫到一处,给族人们好生分说了回利弊。

他削下去的族人都是废太子一系。

贾蓉第一份差事就是圣上的亲兵,如今宁荣两府加在一起,他也只敬重贾珠,就连贾琏也未必真地着紧。正因为在族中顾忌有限,他开场白就说得贾赦与贾政二位老爷脸色骤变:家中好不容易出个贵妃,又在圣上跟前极得体面,眼见着宁荣两府发迹近在眼前,何苦让圣上想多给自家人恩典的时候心里还时不时地冒出“废太子”这根刺?

就算自己前程注定,你就不顾念儿孙们了吗?连亲爹都看死的贾蓉,说这话的时候谁都不敢小瞧。

贾赦倒是被镇住了——他手里见不得人的阴~私~事实在是不能闹将出来。

贾政深觉不妥但也只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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