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来的方向和狄人进攻的方向相反,他们全都穿着大楚人的军服,猛一看上去,就好像是另外一伙露城伏兵似的,但他们没有马匹,只是步卒,手中也没拿兵器——他们就是秦怀恩说的来抢东西的自己人。
露城朝向大楚朝的南面和东面,俱是农田,外围则按照阵法种着梭梭树林,进攻是不容易的,但藏人还是挺方便的,露城守军原本发现了他们,但那时狄人就要来袭了,潘凌峰没功夫儿搭理。
这时,见他们冲出来,潘凌峰急忙下令,分了一半儿的守城兵士,下去立刻打扫战场,而潘凌峰自己是不能离开城头的,战争还没结束,他必须坚守在这里指挥,以免出现意外。
但潘凌峰很郁闷,一边恨其他大楚军的不要脸,一边很是后悔,早知道秦怀恩这么生猛,他就该只给秦怀恩一万的兵马,那样的话,狄人败的速度就能慢上一点儿,他还能多放上两轮箭,多留下些狄人的性命,现在打扫战场的人手也能多一倍。
不过,潘凌峰也承认,当他在城头观战时,有种目眩神迷热血沸腾的感觉,他甚至抢了鼓槌儿,亲自为秦怀恩擂鼓助威,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忍住冲动,不冲下城去和秦怀恩一道厮杀。
事后,曾有人问潘凌峰,若是遇到秦怀恩这样的对手,会怎样,潘凌峰想了很久后说,“要么用计离间,要么就自尽算了。”他实在不好意思说,他还有不战而逃的可能,因为面对秦怀恩这样的对手,所有的勇气都会消失殆尽。
其他西北军并没抢到露城多少的战利品,因为狄人败得太快了,他们离得较远,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后,露城骑兵已经又回来了,而秦怀恩看到这种情况后,大吼道,“看看抢东西的都是谁帐下的兵,往后露城再不卖给他们粮草!”
就这一句威胁,比方才潘凌峰在城头喊十句八句都管用,现在整个西北驻军全都指望着露城养活呢,谁敢得罪秦怀恩啊!
本来就没抢多少,抢到的也立刻放下了,为了避嫌,还特地跑得远远的,在一旁边看边满脸羡慕地直吞口水。
秦怀恩很是得意地念叨,“还是我家露露说的对,有钱人就是任性!”想卖就卖,不想卖给多少银子都不稀罕,气死他们,高兴之余,连方才少杀狄人的郁闷都冲散了。
露城军这一役收获颇丰,杀敌和俘虏不算,光是马肉就吃了好几天,反正天气还冷,也不会坏掉,剩下的被制成了肉干和马皮一起卖了,一点都没浪费,就是把酒楼的伙计们累得够呛,但银子也没少赚。
因为离城近,露城军打扫战场非常从容,细致到连埋在土里的箭头和死马蹄子上的马蹄铁都一一取下,说实话,如果加上回收来的这些东西,露城打这次仗的支出并没多少,纯利润绝对在十倍以上,很多露城兵士都发现了,打仗可比做生意来钱快多了,难怪异族人动不动就抢,当然了,得打赢了才行。
关上城门,留下哨兵,露城军民们喝酒吃肉狂欢到夜深,然后平民百姓才拉帮结队回到城外他们自己的家中,休息了一天后,春耕就正式开始了,而他们坚信,再也没狄人敢来劫掠他们了,或者说,他们觉得如果再来人抢的话,也是件挺不错的事儿。
由于气候的差异,西北刚刚开始春耕,京城却早在一个多月前,越冬麦苗就有三寸高了。
二月初三,绝大多数人都像清露一样,沉浸在正月玩乐的气氛中没回过神儿来,穷苦人家还在享用昨天过青龙节剩下的荤腥菜肴,睿儿正殚精竭虑地找理由,想要明天在宫中的皇家族学中再请一天假……
尤其是这天入夜时分,京城下了一场蒙蒙春雨,让清露睡得特别香甜,并不知道,身为皇帝的公叔瑾,这一夜过得有多么焦虑。
三更即将过去,严格来讲,这一天该算作二月初四了,禄公公在帐外轻声呼唤,“皇上,皇上,西北紧急军报……”
公叔瑾先是一片朦胧,很快双眼就清明了起来,“呈上来!”翻身在龙床上坐起。
此时,距秦怀恩大肆劫掠王庭过去五天半,距丁志成阵亡、大楚兵败过去了五天,而公叔瑾接到的头几份军报,全都是用鹞鹰传递的,从出发至到达,路上只需四天左右的时间,中间的一、两天延迟是收集、确定消息产生的。
西北驻军中,有公叔瑾的人,几乎每股驻军中都有,还不止一个,他们明面上的官职各不相同,相互间也不认识,在朝廷中私下里的职称则统一叫做“观察使”,说白了,就是探子。
对这些人的存在,包括丁志成、秦怀恩、潘凌峰在内的很多将领都知道,哪怕不能精确到某个人,也隐隐有感觉,不过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观察使知道的事儿不少,但也有他们不知道的,比如当初秦怀恩对丁志成的威胁,比如这次秦怀恩具体在王庭抢了多少东西……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做为观察使,他们因身处中立,直接听命于公叔瑾,提供的消息,具有最大的真实性。
公叔瑾现在手里拿的这份战报,并不是来自露城的观察使,小纸条只有简单无比的一句话,“狄人三十余万铁骑来袭,丁志成阵亡,我朝大败。”
就是这一句话,让公叔瑾周身发冷,仿佛血液都凝固了,他双目赤红,满含一腔无处发泄的怒气和怨气,却无人可分担。
这一夜,公叔瑾再没睡着。
一个多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