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十年一届的长老议事大会上,长老和营主、各国分部的主事以及特别邀请的宾客人物等聚拢后,当先的事务就是选举出下一届的长老,然后才由新晋的长老商议墨家发展大计。十八日晨,各营营主早早来到议事处――嬴归尘名下的封地中一处宏大宅邸的中厅,足可容纳上百人席地而坐,中间还富有空余。中厅呈条形,里端是钜子一人独坐的上席,其后是木质对开拉门,侠墨儒墨分左右居于两侧,宾客等人居于外端,四方徒众形成封闭的回字形。
居于右侧的儒墨已经到齐,四位儒墨长老依座次坐定:行经商货殖和财库职司的第一序位长老由粟道中代任了五年,儒墨打算此次议事上将其正式任命;第二序位长老是主管工事、水利、城防、修造、堪舆的凌世元,在秦攻伐六国时期,墨家的攻防术、机关术多次协助弱国击退强敌,因此此职位长老位列第二;第三序位长老是主管农桑、织造的淳于堰,自墨家合并农家后,兴农事,利耕作便成了休养生民的最直接途径;第四序位的长老叫羊林,其主要作用是开设场馆收纳徒众,传播融合诸子百家后的新墨学,同时将匹配的儒墨推荐给各国权臣,或者在官贵的族人、门客中招揽徒众。
侠墨长老没有儒墨那么具体的分工,因侠墨的济世从大局讲支援弱国,防止国家征伐伤害生民,小处说是惩恶扬善保一方平安。自胡族大举入关后,侠墨最主要的事务是保护原华夏族百姓免受胡人侵扰,并且一直护送华夏族人从北方中原腹地迁至长江以南区域。侠墨长老便以东南西北的方位来分工。长期以来,“影子长老”销声匿迹,墨家钜子实际统管了侠墨一应事务,因此招致墨徒质疑,废除侠墨长老另选的呼声不断。对此,嬴归尘的解释是:侠墨长老均为大隐高士,承接天命代行之职,其与钜子单线联络,传递讯息。若侠墨四位长老聚拢之时便是改天换地之期,自有仁人志士继任,实现墨家理想,天下大同指日可待。
现在厅中,儒墨四位长老聚齐,然而对面侠墨长老之位空空如也。随着各路人马安坐,儒墨人人面带忿色,端看钜子嬴归尘如何开场。细柳营营主韩绍光对嬴归尘高声唱喏后,转身正式宣布墨家长老议事开始。
话音刚落,儒墨中资格最老的凌世元当先发难,请教钜子为何事先承诺到会的侠墨长老依旧爽约,如此藐视墨家规条怎能服众?钜子处事不公偏袒侠墨,又如何能管儒墨事务?凌世元年逾六旬,以火爆脾性闻名,因修建**宫与皇陵之故,与秦国皇家颇有渊源,又因从小看着嬴归尘长大,因此托大,当众以长辈身份指责嬴归尘。他痛心疾首地说了一通对现今墨家沦为江湖游兵散勇、权贵私军的不满,引得在场儒墨的附和,宾客中有各国权贵族人,大胆要求钜子给个说法。处于首席位置的嬴归尘一直如雕像般静坐倾听,冰雕的容颜连一丝表情都没有,无喜亦无怒。一袭简约明净的苍色衣衫,一支同色玉簪将墨发高绾,凸显飘逸高华之态,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然而夺人心魄的气势铺天盖地袭来,让人只敢动口,连坐姿都不敢换一换。
侯全场无声后,嬴归尘突然轻抬右手,侠墨长老座位后的大幅帘幕突然被拉至中央合拢,其后木格门扇徐徐从两侧拉开,半透明的帘幕后照出四个端坐的人影,三男一女。
举座哗然。
凌世元、淳于堰、羊林等老资历的长老震动之下,欲掀帘幕一观究竟,却被韩绍光拦住。
韩绍光宣布:“此四人便是历位二十年的侠墨长老,今番参加长老议事,便是改天换地之时,如有人举荐贤明,他们亦可让出职位。各位稍安勿躁,按照规程推举长老人选。”
四位儒墨长老交换了眼色,俱各有了默契。
凌世元当先提出异议:“影子长老还是影子,既不见面容,亦不通报名号,我等怎辨真伪?请出来相见,方可释去大家心中嫌疑。”言下之意,怀疑钜子舞弊,找几个替身来糊弄徒众。
嬴归尘寒冷如冰,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帘幕中女人模样的侠墨长老突然开口发话,声音温婉亲切,如三十许丽人嗓音:“凌世元,你祖父的九转还阳丹炼到九九八十一炉了吗?童精和丹砂血不好找。”
女子的话让凌世元当即就木僵了,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谁,竟知晓我凌家私秘!”
“你别问我是谁,我却知你底细。你生下来脖子长一肉瘤,你父母认作邪物,用丝绳将其捆缚勒死,以菜刀切之,结果害你得病。你疯癫祖父给你伤口乱抹九转还阳丹,却救了你一命。此后,你父亲才任你祖父发癫寻药炼丹。我说的可对?”
凌世元惊愕点头:“你到底是谁,既知我家之事,便是故旧,为何不肯现身见面?”
女子声音突然从温婉转为深沉威严:“罢了,我若现身,你等恐受不起折福。我四人受命于此次大会露面,非为公开身份,实则机缘到了,合该换侠墨新人助钜子成就墨家大业。此乃天命,不足为凡夫道。”
凌世元被斥后神色颓然,他此时明白女子不是普通人,关于“影子长老”钜子说的都是真话。“天命,天命!”他念叨着退回自己的座位,神情惶惑。
“我有疑议!”粟道中站至大厅中央,指着遮住侠墨长老的那片帘幕慨然道:“凌长老家的私事只要有心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