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仰起脖子,才能与这个坐着的男人对视。她猛然打了个寒噤,浑身发抖。此人三十岁上下,长相斯文,面白无须,神态还算温和。可他的眼睛简直就是两个冰窟窿,不要说人了,连北极熊都能冻死。
“你跑什么?”他笑着问,抬手摸了摸垂落胸前的长发。
他脸上在笑,眼里却还是寒浸浸的,长乐前世可没接触过这样的人。不过她也知道此时该示示弱,她不去看这人的眼睛,盯着他的鼻梁可怜兮兮地说:“这位大叔,有人要杀我。”“放肆!”一个尖细的声音厉喝,“还不跪下回话!?”
长乐扭头瞧去,却见冰眼男身侧站着一个细柳眉丹凤眼的年轻男人。不,或许是称不上男人的男人。他正阴森森地盯着自己,右手扶在那截闪亮的剑上。似乎随时打算一刀切了自己。
咽了口唾沫,长乐把头一昂,小手叉上小腰,大声响亮不假思索地说:“头可断、血可流。吾玉姨说过,除了天地君亲师,对谁吾的腿都不能弯。吾若是跪了你,吾家祖先不但会从地下爬出来揍死我、还会斩了你!”
寒风呼啸来去,内狱门前一片死寂,几乎所有人都在用看死人的眼神瞧着长乐。长乐通体冰凉,不由惊天动地打了个喷嚏,觉得更冷了。老天在上,这些硬梆梆砸得死人的话真不是长乐真心想说的。可是一旦提及“跪”字,长乐的脑子就像是瞬间失灵似的。那些话从她嘴里好似不受控制地一个个蹦出,就连身体都似乎绷得更直了些。喵了个咪的,其实长乐本不过是想,撒个娇,卖个笑,讨个乖,卖个萌。装装小白,说不定人家心情一好,大手一挥,长乐不就安全了嘛。靠靠靠,谁知道,现在居然是样。眼看着剑朝长乐斩来,长乐在心中,大呼,上帝啊,观音啊,圣母玛利亚,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救我啊。长乐心下一狠,想到死就死吧,死了就算了,哪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响,长乐睁开眼,就发现剑被人打落在地,原来是那个穿着绛紫色战裙的冰眼男。长乐在心里大舒了口气,唔,好险好险。总算是危机解除了,此时长乐那小心肝,跳的扑通扑通作响。那节奏都快赶上将军令了。这会儿只见那冰山男慢条斯理说,“这么有趣的小姑娘死了怪可惜的,留着吧。”说罢,他徐徐站起来,转身离开。
无止境后怕中的长乐估摸着自己恐怕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头上冷汗直冒。当她抬头看见给冰山男当凳子的竟然是个没有大氅可以御寒的半大少年时,更加苦兮兮地暗自感叹——这地儿还真是木有人权呐。
年轻男人沉沉低笑,也随即走人。凳子少年似乎无意地瞟了长乐一眼,面色灰僵、毫无表情。另外那些百褶裙男人则立刻驱赶队伍开拔。
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无视众多异样目光如芒刺在背,长乐排在队伍第一个雄纠纠气昂昂大步前进。
长乐看似鲁莽的行为,除了强硬顶撞百褶裙们不是出自她真心以外,其实都是有的放矢。她不能让人因为她年幼就忽略她、小瞧她、任意摆布她。这次卷进来的事太大,她不想一声不吭就无声无息死掉。而长乐这样行事也是有底气的,底气来自记忆里长乐亲娘的贴身宫女玉儿说过的话。她说“殿下您是世上最尊贵的人的女儿,没人比您更尊贵。所以您做好自己便可。”无需理会其他人。忍着寒冷和饥饿在宫苑内疾行,长乐要连跑带窜才能跟上大人们的步伐。毕竟人小体弱,她原本走在第一个,却很快落在了最后面。不时有百褶裙男人用冷森森的目光瞟过来,偷偷捶腿的长乐就不得不咬紧牙关狂奔以追上大部队。
冷得要命,长乐暗自叫苦不迭,但却又不敢掉队。她在不久前亲眼看见了的,一名宫人摔倒地上半响爬不起来,就有个百褶裙过去一脚就踢在了那宫人的胸口上,踢完还用力踩了几下。完了就一刀结束了那个宫人。猩红的鲜血似不要钱般肆意喷洒,长乐就眼看着那宫人喷血而死。
埋头一门心思赶路,长乐根本没兴致去参观这座明显广阔宏伟的宫苑。偶然乱瞥,她只见吊角飞檐、紫瓦红墙,琉璃做的屋顶,放眼望去只有连绵不断的宫殿却不见花木,真觉得没啥好景致可以看。单调至极。
渐渐的,长乐发现,沿途路遇的宫人见着这些百褶裙男人,脸上流露的神情都是惊恐万分,巴不得退避三舍,而事实上他们一的确这样做了。一个个退避三舍,纵使有个别赶着有急事的却也不敢走在他们前头,个个都畏惧的等着这群人走远了才敢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慢慢散去。
我了了个去……姑奶奶是不是惹到了不该惹的麻烦人物?小短腿不停歇的小跑,长乐心里拔凉拔凉的。一路苦挨,终于到地方了。这是一座粉墙碧色琉璃瓦的宫院,门口杵了好多顶盔贯甲的威武卫士。他们穿着暗金色的盔甲,金黄色披风,腰间悬挂着金柄阔背鱼鳞刀。而在长乐这行人正对面的远方,还停留着乌压压一片人头。人群头顶明黄色旗幡林立,哗啦啦随风招展。
长乐心中微动,刚想踮起脚尖向前面看得更清楚些,后脑勺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有个轻细微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不要命了?低头,不许乱瞧!”赶紧把头深深埋到胸口,长乐目光直视下方。
老老实实跟着大人们,长乐目不斜视地走过干净整洁的水磨青砖、爬过快有她大半个人高的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