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科之徒,即便是讯问旁证,也多是些官场人物,他知道躺在帐子里头的,可不是一个娇滴滴、怯生生的小女子,毕竟这种场面还是头一回,未免也有些不自在。

略静气沉吟了一会,才开口问话:“紫鹃姑娘,那日夜里,你是怎么撞见贼人的?”

紫鹃嘴角一撇,真不新鲜,这话王爷不是先前问过了么?

她虽存了一丝的玩笑心思,但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锦衣卫堂官问话,也不能当耍的,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那日晚,王妃和莲渡师父在房内叙谈,我拿了师父送王妃的观音像,到原先王妃住过的禅房供起来,我先焚香,又找瓶子来插花,耽搁了些时候,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回来,就看见一个蒙了脸的黑衣人,在门外鬼鬼祟祟,我才一喊,他就一刀子劈过来,我,我……”

紫鹃话到嘴边,却不太说得下去了。

她此番叙述,要比先前细致得多,再往下说,就该是“我情急之下,就当肚子踹了他一脚”,可这种话,叫她怎能当着北静王和穆苒的面说出来?

可穆苒不放过她,立即追问:“你就怎样?”

紫鹃敷衍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微弱地说:“我当时害怕,也记不真了,好像是手忙乱间,好像,好像踢了那人一脚……”

水溶先前可没听过这话,不禁“呀”的叫出声来,说不出的惊诧,立时望向旁边的穆苒。

没想到,他只是眉峰微微一耸,依然坐的四平八稳,似乎半点儿也不吃惊。

水溶不知道,对于紫鹃的“踢了一脚”,这位穆大人是早有经历。

果然惊动了北静王,为了不多惹怀疑,紫鹃赶紧一气儿往下说:“没想到,从后头又来了个贼人,我没觉察,就被他劈中了一刀,摔倒在门上,担心他们冲进房内,伤了王妃和莲渡师父,也没多想,就把门给落了锁。这时候,在前头院子守着的护卫听见动静,赶了过来,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呢……”

“这么说,你是和贼人打过照面了?”

“是,只是他们都蒙着脸,当时又是夜里,当真认不出来。”

“脸面是认不出来,但有一件东西,还请紫鹃姑娘认一认,是不是当晚见过的。”

穆苒起身,将随身携带的革囊往案上一立。

水溶明白里头装的是什么,纵然事先商量好了,但毕竟明晃晃的一柄刀子,拿到一个小丫头面前,终究是十分吓人。

再者纵是官府问话,一个成年男子,一个妙龄少女,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躺着的说话,确实多有尴尬。

这会子也不便叫莲渡或是翠儿进来帮忙,水溶想提点穆苒,稍稍斯文柔和些,别吓到了紫鹃,又不知该怎样措辞合适。

他这边正犯踌躇,穆苒已经三两下解开革囊的绳结,走到帐子前方,沉声说:“现在我要给姑娘看的,是极要紧的证物,还请姑娘仔细辨认,莫要看错了。”

“紫鹃,你认清楚,这柄刀和那晚贼人所使的,是否一样?”

水溶忙抢在头里,给紫鹃提了一句醒,省得她骤然受惊吓。

可惜,还是迟了,穆苒站在床前,只生硬地道了一声“冒犯了”,便毫不犹豫地撩开帐子,将脱了鞘的弯刀,往紫鹃头顶一亮。

紫鹃透过帐子,隐约看见穆苒走到跟前来,不觉突突地心跳加快,自己也说不出为啥,正在深深呼吸,教自己平静下来。

没料到,他一点儿间隙也不给自己,帐子掀开,眼前一晃,白惨惨的一柄刀子,就悬在脑门上,饶是紫鹃一贯胆大,也哇的一声惊呼,不知道哪来的气力,胳膊一撑,就从床上挣扎起来。

莲渡走时,将她身上的被子盖得好好的,还特地放下了帐子,为的就是不让紫鹃和陌生男子照面。

由于紫鹃这几日都躺着,为了方便别人替她换药、擦身,只贴身穿了薄薄一件中衣,衣带也只松松的系了一边而已。

被她这么猛的一挣起身,被子立时滑落,一边衣领也顺着香肩溜下,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毕竟在这个世界呆了一段时日,紫鹃也习惯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当着一个年轻男子的面,露出半边身子,登时羞赧、急切、气恼一齐涌了上来。

况且她的伤势只稍稍好转,陡然间用猛力,立马背部就是一阵撕裂般地疼痛,哪里还支撑得住,手肘一软,就要摔回床上去。

穆苒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关切之情,他本是习武之人,身体反应极其敏锐,当下也不及多想,胳膊一探,稳稳地将紫鹃托在臂弯。

紫鹃呀的惊叫,条件反射地抬头看,正好碰上刀锋背后,穆苒漆黑灼亮的眼睛,四道目光撞在一处,同时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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