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仍满怀激动,他很想说话,可是他在宫里圈禁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过话,那些来此送饭、做事的小太监,也只是把手伸进来一刻,就走了,这里好凄凉、好凄凉。
因为自从圣祖爷下令圈禁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行尸走肉,没有任何希望。
他不是皇长子,皇长子是庶出的,他是老二,但他是嫡出的,因此被册封为太子,然而,他这个太子没有逃出像李承乾一样被李世民废掉的命运。
楚仍觉得最滑稽的是,九王夺嫡最后的胜利者,竟然是四弟楚天阔,当初的老四和老十三,不过是他的两条狗,说得好听叫左膀右臂,是他颐指气使的人,然而几年后,老四那个冷面王爷登上了历史的舞台,用心狠手辣变成了九五之尊。而他,只能在这儿苟延残喘。
“老……”楚仍的声音很复杂,他想开口叫一声二十多年前的对皇帝的称呼,不过,不但兄弟变成了君臣,他不能这样叫,就算他再想叫,也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词语了,废太子,完完全全的废了:“臣……参……参见……皇……皇……”
那如鲠在喉、断断续续的声音,那身材佝偻、白发苍苍的形象,一点也也看不出昔日太子爷的威风八面、不可一世,公然和嫔妃柳春华偷情是一罪,被人陷害调兵包围行宫是一罪,从此他万劫不复,但是也许血液真有联通,皇帝见他这个样子,都不忍心说什么,而是淡淡地道:“皇兄免礼,这么多年,苦了你了,朕没想到,你的心如此实诚,竟然日日夜夜抄写《阴鸷文》,这是功德无量的事情……咳咳……”
楚天阔奋力咳嗽了一阵子,回头对二人道:“世人皆说朕刻薄寡恩,今日在你二人面前,朕便下令让皇兄移出皇宫,住在通州的一所院子,你二人可放心了。”
秦可卿的手在颤抖着,或许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的生父,但是谁都没有说出口,因为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天家无情,楚仍既然可以牺牲柳春华,也就可以牺牲她。周兴适时握住了她的手,什么也没说,秦可卿与他对视一眼,方才安下了心。周兴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第一,皇上如果真的好心好意,在登基的时候完全可以下令放了楚仍。第二,然而皇帝没有,他就准备圈禁死太子。第三,说到自己,皇上的这个举动,是想让自己做什么吗?我又应该如何选择呢?
跟着皇帝的脚步默默地再到了另一个配殿,荒草萋萋,只见昔日的大皇子楚是疯疯癫癫地跑着,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老二,你终于死了……终于轮到大哥了……”那种张狂,那种得意,仿佛又回到了他以长兄的身份训斥所有兄弟的时候,何等威风,但是楚是又被老三楚止将了一军,与戴权合伙告发楚是魔魇楚仍,从此以后,楚是的心狠手辣暴露在了圣祖爷面前,使后者极度厌恶……多么辉煌的年代啊,那九个王爷,一个都不傻,就是因为太优秀了,所以自相残杀,所以,一个疯了,一个傻了。也难怪,现在最聪明的楚昼,明明不傻,却要装傻,如今这等状况,恐怕比死了还难受。
三人站在池边,袍服被微风荡起,周兴道:“皇上,恕臣冒昧,不知……柳春华可否安好?”
“死了,都死了,周兴,你这一去便是六年,他们都老了,十三弟、十四弟也不远了,还有楚时……”楚天阔声音沙哑,他这时就是一个迟暮老人:“还有一个老八啊,老九、老十,朕下旨给他们到西北充军了……”
好狠……周兴并不认为皇帝在这种事情上面善良过,就是放楚仍到通州,也是防着他,让楚仍离开紫禁城,死在京畿,九王爷、十王爷娇生惯养,充军就是死路一条,传闻两位太妃也气死了,那么……九门提督杨时恐怕也没有好下场了,贾雨村呢?水溶可以明哲保身,自己呢?
他预感到又是一场黑暗来临,在这股潮流中,好多人不知道何去何从。
周兴握着秦可卿的手更紧了一些,楚天阔继续道:“朕这样对你,而不揭发你,是希望你能继续辅佐新君,否则,以你的行为,朕可以判你死罪,但是朕的江山需要人……周兴啊,从你上任那一刻起,朕便知道你会是一个好臣子,百姓的父母官,开封有包龙图,明朝有海刚锋,朕不会杀你这样的臣子,在朕有生之年,你再替朕办最后一件事吧……”
他递给了周兴一道密旨,周兴接了告退出来,直至西华门外,周兴才担心地道:“可儿,你没事吧?”
“周郎,我没事,我在担心你,就怕万一……”秦可卿眸子低垂,红着眼睛抱住了夫君。
“别怕,等这几天过了,咱们就回去,你代我看看迎春他们,记着,一回去就走,快马加鞭赶赴江南,我会回来的……”周兴摸着他的发丝道。
……
翰林别墅,澄怀园。
楚天阔再把一道密旨交给水溶:“衡臣,朕自出生以来,便困顿于二十四个皇子的争斗之中,自登基以来,又困顿于国库亏空、内忧外患之中。两者都让朕深恶痛绝,因而,此番楚历登基,朕会替他扫清一切障碍,甚至不惜亲手杀了我的三儿子,弑父、逼母、屠兄、杀子,日后的史书上,定然会说朕的残暴堪比桀纣,但你也是为人父母的……朕在龙潜时,周兴于朕无甚帮助,但是朕继承大统之后,他是第一功臣,朕赐他加封太子太保,死后配享太庙……但是这道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