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十九郎站在秋林阁下,不像是不动不摇的硕大巨石,反而像是一株躲在山石间顽强活命的佝偻老松。
他无比清楚,巨石并非不可斩碎,他过去修行的那段岁月教导他,无论再如何坚硬的石头也一定会有破裂的一天,而天地高远,大道无穷,如果想要在修行道路上走的更远,自己唯有做一株始终弯腰谦逊的老松。
因为这个原因的,他的剑法虽然沉稳大气,有一种山石厚重的质朴感觉,却没有高山的凌厉和霸道气势。
宋秋狼狈后退,段十九郎站在原地,却并没有追击。
不是他骄傲自大,而是从手中的剑招回想起了自己多年前的那段修行经历,有些伤感,有些触动。
那些经历成就了如今的他,因为想起那些经历,他心中又生出了崭新的感受。
从前还太不懂的一些道法在脑海里骤然通畅,就好像是春末夏初时分,从头浇下的一桶冷水,先是微冷,然后清醒。
若醍醐灌顶一般,过去学过的道法在他的脑海里融会贯通,杂糅在一起。
手中长剑微抬,若有所悟的段十九郎不自觉地递出剑招。
长剑穿过枫叶的碎屑,刺向宋秋。
不再是单纯的十九剑,剑招里混进了段十九郎最新的体悟。
剑身上发起银白涩的光,光亮照耀到周围的碎屑上,那些碎屑突兀地噼里啪啦燃烧起来,天空里无数道星火燃起,好像是夜空里的星星。
这些碎星合着剑气裹卷涌向宋秋。
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剑身周围的点点星火相连,渐渐燃成了一道火幕。
火幕的火光映照在江风寒的脸上,红色的光和他微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知道是因为不健康,还是因为太过吃惊,江风寒的脸微白着,唇也微白着,他吃惊地望着阁楼下,第一次对段十九郎生出了刮目相看的想法。
纵然是刚才的“四面楚歌”和“风声萧萧”,虽然让江风寒对段十九郎有些赞叹,也没能让他觉得敬佩佩服,因为易地而处,他自忖也能够轻易做到。
但如今这道火幕却让江风寒生出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这道火幕江风寒并不陌生,那些细碎的火屑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乃是茅山上清宗的立派之本上清符法。
这门符法传说是当年茅山上清宗的创派祖师三茅真君所创,向来是茅山上清宗的招牌道法,修仙界里素来有“茅山一符盖万纸”的说法,意为和茅山派的符法比起来,其他门派的符法不过是在黄纸上随意涂鸦的废品。
当年某位曾经离修成真仙仅一步之遥的修仙前辈更曾经说过“茅山符法甲天下”的话语,从此被众多修仙者奉为圭臬。
如果说刚才的“四面楚歌”和“风声萧萧”是继往,那么如今这道符法就是开来。在过去的数千年里,修仙者们都从来没有想过还能让剑招化为符法的一部分,以剑身为画符的黄纸,以握剑的手为画符的笔,画出如此炙烈强大的符法。
这个世界天才不少,从不缺少继往的人,但这个世界上敢于开来、能够开来的人很少。世界只有敢于开创,才能够迎接新篇。一直以来,世间最可贵的从来都是创新,因此江风寒对于段十九郎感到由衷的钦佩。
火幕熊熊燃烧着,和满山的枫叶混在一起,竟有些分不出哪些是火,哪些是叶。
宋秋额上的血水流的更快,颜色也更淡、愈淡、越来越淡,因为他开始冒汗。
快速接近的火幕散发出惊人的热量,宋秋脸上豆大的汗珠像是雨点般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宋秋看着火幕,眼睛里满是点点火星,仿若夜晚时天空中的漫天星辰。
他似乎是被吓呆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又好像是已经明白自己逃不过这一劫难,于是束手就缚,等待命运的最终审判。
段十九郎冷眼看着宋秋,唇角绽开一抹冷冽的笑容,手底下没有丝毫懈慢,长剑牵引着火幕而动,向着宋秋而去。
火幕化作一条翻滚的火龙,裂开恐怖的嘴牙,嘶叫着攀上宋秋的一角。
宋秋的衣角烈烈地燃烧起来,宛若纸屑般快速地烧起来,扬起了许多飞灰。
奇怪的是,宋秋依旧保持着平静,平静的真的就好像是慷慨就义的义士。
江风寒站在阁楼上望见这一幕,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按照道理来讲,此时他应该站出来组织段十九郎的进攻,即使这样做会引发茅山上清宗的不满,甚至可能引发一场修仙界的战争。
但是江风寒最终还是选择了观望。
不是因为他心中生出了惧怕,生出了犹豫,而是因为宋秋表现的太过平静。
那些飞灰里留着没有完全燃尽的火点,火点在宋秋的眼前飞舞着,填满了他的视线。
刚才的那道火幕在宋秋眼里像是繁星点点,此刻这些火点落在宋秋眼里,更是变成了浩瀚的宇宙。
宋秋的眼睛在发着亮。
眼睛里的光比那些火点和身上的火焰更加耀眼闪亮。
火幕里的火点间隐藏着很难发现的晦涩难懂的荒古文字,很少有人会懂得这些文字的意义。
但是宋秋懂。
这些有序排列的荒古文字宋秋曾经在过去几天的时间里见过无数次,宋秋对这些文字很熟悉。
熟悉到它化在水里,宋秋能够认出来,融在风里,宋秋能够认出来,藏在火里,宋秋还是能够认出来。
这些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