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咽,“何愧…之有?楚公子……何愧之有?”

几人见状,皆见黯然,重又入座,不发一言喝些闷酒,吞声咽苦困坐愁城。

正于此时,听得不远处又是一阵嚣闹。五鹿浑未见其人,单闻其声,已然心知是山庄九位夫人赶到;聒噪声由远及近,直引得五鹿浑头壳一热,脑仁隐隐发麻。

果不其然,半盏茶功夫,九位夫人已是结伴入了湖心小筑。

楚锦面上含笑,尚不及依次向几人问安,已是被其团团围在当中;夫人们又是拉扯楚锦广袖,又是摩挲楚锦面颊,有的巧笑,有的哭闹,自顾自絮絮叨叨,便似数百鸣蝉调门高亮,又像千万臭蝇嗡嗡不止。

一霎之间,饶是五鹿浑那般好涵养,已是屏不住紧蹙眉关,心下暗暗叹道:这长舌狱,怕是远比那拔舌狱还要难捱得多。念及于此,五鹿浑下颌微抬,偷眼瞥了瞥立身在前的楚锦,摇眉轻喟,面上满是叹惋。

大夫人低眉一瞧楚锦面前餐碟,见其上不过两根青菜,又无鸡鱼残骨,这便轻将楚锦单掌往自个儿手内一攥,柔声佯斥道:“锦儿,怎得这几日只食菜心,可是灶上饮食不甚合意?你乃家中脊骨,岂可如此薄待自己身子?”

楚锦唇边笑意转浓,稍一颔首,立时接应,“惹大娘亲忧心,锦儿之过。只因前些时候进了太多荤腥,湿热不攘,浊气郁蒸,痰多犯咳,甚不爽利。这便多食些清淡之物,散散火气。”

大夫人闻声,点头附和,抬掌往楚锦手背轻拍两回,缓声应道:“为娘稍后便吩咐灶上,给锦儿煮些个泻火祛痰的凉茶。”

楚锦面上颇显乖巧,待得片刻,顾睐四下,待将九位夫人形容细细打量个遍,这方一抚胸口,悠悠叹道:“昨夜锦儿晚归,未听得仆役呈报,待得今晨,方听闻昨日宝继庵之事。锦儿本想早早往诸位娘亲处请安,岂料一早有人寻来山庄,乱了锦儿安排;偏巧昨夜又早早应承了这几位江湖朋友,定了午时设宴为其接风,故而探望母亲之事,只得一拖再拖……”

大夫人闻言,面容更是舒展,浅笑应道:“锦儿一力独担山庄,为娘的怎不知你辛劳?”稍顿,大夫人眉目一紧,又再接道:“今早来人,可是为了昨日宝继庵之事?”

楚锦口唇咂摸两回,唇角微抿,不置可否。

旁的夫人见状,心下已然猜得七七八八,大差不差。

楚锦头颈一低,面现苦色,踌躇再三,终是启唇自道:“父亲建此庄,所谓不过八字——惠贫救孤,惩恶扬善。锦儿不腆,自认公义;瓠落者资之,柔弱者护之。然则,现而今……锦儿深知残暴者逍遥法外,却难以一己之力除之……这般煎熬……实难言表!”

话音未落,另一位夫人早是顺水放船,扯了锦帕往鼻尖一遮,哭哭啼啼,哀嚎不断,“我的宝贝锦儿,你单听了镇人说辞,便已这般义愤,你尚不知,昨日宝继庵内,你七娘亲险些为那八音山的匪头子害了命去!”

楚锦闻声,目华陡黯,目睑一低,冷声便道:“锦儿不孝,七娘亲着实受惊了。”

大夫人见状,鼻息一重,挑眉轻嗤道:“她怕是为那帮子恶贼骇破了胆,昨日于庵内头一个解了钱袋脱了首饰,将值些个银子的物什尽数缴了出去。”

楚锦眉关再紧,手腕一颤,朗声便道:“大娘亲,怎得昨日出门,未携院内小厮同往?”

大夫人尚不及言语,已听得七夫人抬声干嚎道:“我们姐妹哪里知晓那宝继庵竟是个狼窝龙潭?原想着拜佛祈愿,心诚则灵。这便早早结伴出门,连轿辇也不敢乘,事事亲为,徒步往庵上瞻仰佛迹。谁料得……谁料得见识了那群烂穿肚肠的黑心贼尼便也罢了,还正巧碰上了八音山的活阎王……”

七夫人“呸”的一声,大咧咧往一边喷口唾沫,口内絮絮叨叨,无不是自己如何如何惨,当时落入贼手如何如何险,反反复复,不见止歇。

楚锦似是习以为常,面上未见半分不耐,候了一刻,陡地将手掌自大夫人掌心抽出,两手攒拳,横眉怒目,放脚便往外去。

“锦儿,锦儿!你这是欲往何处?”最小的九夫人两臂高抬,急急跟上拦在楚锦身前。

“九娘亲,莫要拦我。诸位娘亲受辱若此,锦儿有愧,岂忍坐视?这便拍马独往八音山,将那八大王人头取来,也算为娘亲报了昨日悚仄之仇!”

此言一落,九夫人眼目一红,几要泪落。

“我儿,岂可如此?莫要忘了一笑山庄规矩!”

大夫人此时亦是回神,思忖片刻,缓声令道:“锦儿,不可。你九娘亲所言不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山庄既早早立了那条规矩,岂可因着昨日一场虚惊便要废改?且今早镇民前来请愿,山庄既以那规矩将人拒了,现下你再前往,怕也难泯公论,得不着甚好名声。”

七夫人口唇一努,见状低声嘀咕道:“昨日……哪里是甚虚惊?我等可是实实在在吃了个哑巴亏。”

“不过失了些银子,可有断了你半根头发?府内何时短了你吃穿,非要斤斤计较那些个首饰?”

听得大夫人一语道破,七夫人已是拢肩垂头,再也不敢多言只字,委委屈屈,只往楚锦所在不住窥瞰。

闻人战见诸人皆是无话,心下不由一阵燥烦,候了半刻,实在捱不过心内疑窦,这便探舌濡濡口唇,娇声询道:“楚大哥,倒不知方才夫人所言,究竟是何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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