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绍光宣布推选从儒墨开始。
被揭开家事秘辛的凌世元本坐在地席上默默无语,此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第一个发言,推选粟道中由代任升为正式儒墨第一序位的财部长老,主管行商货殖和财库。儒墨第三、四序位长老淳于堰、羊林书跟着附和凌世元的提议,显然儒墨内部已经商定原来长老职司不变,只将粟道中提正而已。
按照规矩,墨家长老的推举既可自荐也可举荐他人。一般由长老先提出人选,然后征集在场者的看法,当然在场人也可另外推选其他人,辩论一番后由钜子定夺。这里有个不成的规矩,就是儒墨商量儒墨的长老,侠墨管侠墨自己的,倘若跨界行事,则犯了忌讳。只有墨家特邀的宾客因不属于任一派别,则允许跨界推选。儒墨长老们说完后,无论儒墨徒众还是延请的宾客均表示由儒墨长老提议十分中肯,没有比粟道中更合适的财部长老人选,凌世元执工部执牛耳其地位不可撼动,淳于堰原属于农家学派,掌管农桑非他莫属,至于羊林本就学究天人且口舌了得,传播学问游说庙堂更是行家里手。总而言之,儒墨长老就是如此安排了。
钜子嬴归尘抬眼扫过全堂人马,最后落在粟道中身上。此人三十四五,额头高阔,眼睛略微凹陷,下颌骨鲜明有力,显得精明有主见。他原在山东一郡侯的手下当幕僚,胡羯人和鲜卑人打仗后,郡侯被杀,他就投了墨家,在时任第一序位长老的毋宕手下当差。因其做事胆大缜密又有一身好功夫,为毋宕和凌世元赏识,被当做最有资质的后辈培养。毋宕失踪后,由最知悉账务的粟道中接手整顿墨家财部,但是始终有盐田和西域货殖的账查不出金额,财库短少巨额款项,加之其手中金锣下落不明,嬴归尘疑其有诈,决意逐一清理儒墨内部隐患。帮助天巫获得财老职位是第一步,先担着虚衔,再借阿拉耶识之名安插自己及人手,把控财库命脉就能有效限制儒墨的活动。
“如此看来,诸位均对粟道中担任财老无有异议,那就有请粟长老上来领财部司牌。”嬴归尘朗声宣布完毕,墨徒用木托盘送上一面漆黑木质小牌恭候在侧。粟道中展眉而笑,对众人逐一抱拳行礼,然后踌躇满志走道钜子身边正要伸手去拿司牌时,却听钜子身后的木格门外传来婉转动人的女儿丽音:“且慢――我有异议!”哗啦声中对开木门双向拉开,一位浑身散发幽蓝银光,黑丝遮眼的异装妙龄女子跨入正厅,众目睽睽之下款款来到托盘前,玉手轻扬便把财部司牌拈到手中看看又放下:“这面牌子我要了,你们谁有意见?”
平地杀出一个神秘女子拿了长老司牌,座中百来人齐齐绝倒,只有钜子嬴归尘保持万年不变的“面瘫”,深深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眼睫极细微发颤,一股暖意在胸臆回旋。这是她与他商定的细节,她在最后关头才进来,务必使儒墨们没有商量的时间。她就这样大喇喇闯进来,满不在乎地挑衅全部墨家人,确令他意外,真是个骄傲的丫头。她今番刻意穿着初次在宣化街头摆摊算命的行头:浅蓝色透明纱丽从头裹住大半个身子,深蓝色小袄和灯笼裤,上面铺满黑色和银色丝线花纹,幽光闪闪,绣花黑纱眼罩藏起所有表情,脚步挪动处,异香缭绕,美得极致妖娆诱惑,令人目眩神迷。嬴归尘还是第一次见阿拉耶识穿这堪称绝代风华的中国巫师衣服,完全展示出她绮丽诡谲的另一面,像一个漩涡,深深地、深深地将他扯进无底的深潭。
座中有人认出这就是中国天巫在宣化摆摊占卜立名号时的模样,立刻惊呼出声,旋即全场哑然,均猜不出大名鼎鼎的中国天巫要儒墨长老司牌作何用途。这就是阿拉耶识要的效果,她行事作风干净利索,强调以结果为导向,儒墨最重要的长老位置她志在必得,还要让他们彻底闭嘴,必须先心理战干扰心神,然后彼此再来见真章。
最后,还是阿拉耶识自己打破沉闷气氛,对一众墨徒宣布她要做儒墨第一序位的财部长老!
离天巫最近的粟道中当先反应过来,对阿拉耶识施礼相问:“天巫不请自到我墨家长老大会拿走粟某司牌,声称要做财部长老,可是与我等说笑?”他发问解开在场人沉默气氛,众人纷纷点头。
阿拉耶识轻笑道:“你错了,我是细柳营的王阿琪姑娘举荐的财部长老人选,钜子因侠墨与儒墨互不干涉之故,同意我一宾客身份在长老大会上毛遂自荐。”
此言一出,全场又是一片哗然,无外乎议论天巫身为秦国国师、公主、赵国少司命,却对墨家长老职司青眼有加,疑其有诈。
钜子嬴归尘轻咳一声发话:“天巫所言,确有此事。天巫虽身为海外异族,干旱时节赈灾济世,祈雨解救三千囚徒,将其迁徙至库朗地区戍边垦荒之义举,与我墨‘兼爱’天下甚为契合。我因此特准了她今日自荐之举。诸位还有何疑义?”
钜子发话后,明眼人都看出来天巫实是钜子所邀,相助其收回儒墨权力,俱各骇然,就连帘幕中端坐的四位影子长老均受震动,彼此开始交头接耳。侠墨一方自是欢欣鼓舞,儒墨这边阵脚大乱。饶是粟道中八面玲珑,此刻亦转不过弯来。儒墨长老淳于堰本处于观望姿态,因见凌世元被女长老压住气势尚未平复,粟道中身份不够,眼看计划将被打乱只得站出来力挽狂澜。
“天巫愿意入我墨家自然是一大幸